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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胭脂誘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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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顧雲箏聽了,想到了前段日子二夫人要她來太夫人房裏請安的事,此刻二夫人要說什麽也就顯而易見了。她不動聲色,“二嫂有話只管直說。”

二夫人語聲更低:“侯爺現在那兩房妾室,哪個都不容小覷。秦姨娘是由秦夫人一手帶大的,說是庶出,卻是秦府獨女,是秦閣老的掌上明珠。至於安姨娘,是南疆巨賈之女,與二爺、侯爺都有生意來往。我平日裏見了她們,也都是客客氣氣,從來不敢怠慢。”

顧雲箏漫應一句:“這些我曉得。”

二夫人繼續道:“如今她們開始每日晨昏定省了,侯爺這段日子也清閑,留在內宅的時間不少。你是正室,可將她們侍寢的日子安排下去了?”

“原來二嫂是要說這件事。”顧雲箏和聲道,“我記下了,商量侯爺之後,這一兩日就安排下去。”
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二夫人滿臉驚喜的笑,實在沒想到顧雲箏會這樣爽快,又寒暄幾句,兩人各自回房。

顧雲箏回到房裏,李媽媽通稟:“一名小廝過來見您,說是夫人放在外面的,叫顧安。”

顧雲箏轉去後面的花廳,遣了身邊服侍的,與顧安說話。

顧安有些底氣不足地稟道:“顧平早就去了保定府,開始三請四請,汪先生也不肯來京城,我得了信,索性讓他不管是哄騙恫嚇還是用激將法,都先把人弄回來,我是想著,夫人見到他才是最要緊的,他為何回來並不打緊。”隨後行禮道,“要是做錯了,還請夫人責罰。”

顧雲箏忍俊不禁,笑意到了眼底,“做得不錯,我非但不會罰,還要賞你們。”她不怕身邊人有些鬼機靈,只怕人不播不轉。

顧安得了誇獎,連聲說不敢當。

午後,她帶著春桃在府中散步。先到東院附近看了看,見那裏仍然守備森嚴。這樣想來,是要等到太夫人壽辰之後,那位“祁公子”才不會再惦記熠航,熠航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。而在這之前,孩子隨時都有被人搶走的危險。

隨後,主仆兩個轉去後花園。

定遠侯府是元熹帝特地賞賜下來的。天家禦賜的,自然有出奇之處。這定遠侯府本是先帝在位時一位異姓王爺的府邸,占地頗廣,府中屋宇或華美或精致或清逸,而最出名的,是偌大的後花園裏的景致。

錯落的樓臺亭閣周圍,各有嬌花芳樹、松墻竹徑、鏡湖清泉,四時皆有不謝之花、悅目之景。

春桃完全陶醉在美景之中,走到一所院落附近才回過神來,指給顧雲箏看,“那兒就是凝翠軒,大夫人住的地方。”

顧雲箏望過去,見凝翠軒是個三進的院落,院內花樹的枝杈伸出墻外。

春桃喃喃嘆息:“大夫人當真是個命苦的,兒子五歲時暴病而亡,大爺又是在同一年英年早逝……”

這就是有些女子嫁人之後的境遇——顧雲箏腦海最先閃過的是這念頭,隨後笑了笑,不予置評。

何事都是有因才有果,一些事看起來是突然間趕到了一起,對人形成致命的打擊,其實是早就暗流湧動,人不能及時發現並阻止,只能落入絕境。

雲家如此,大夫人的遭遇恐怕也如此。

說到底,霍家在太夫人從妾室變成繼室後,很多禍事已經成了定局。

春桃還在繼續嗟嘆:“大夫人雖然出自書香門第,卻自幼習武,嫁給大爺之前,也是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,到如今,誰承想到了這般境地。”說著就想到了聽到過的傳聞,“如今這是什麽世道?雲家二小姐也是這樣,那樣文武雙全樣貌傾城的,卻是一夜間殞命。不過,也有很多人懷疑雲二小姐根本就沒葬身火海,說樓內一定還有密道能逃出去……”

顧雲箏挑挑眉,不知該說什麽好。她走進室內時劇毒就發作了,僅剩了一點兒躺到榻上的力氣,意識很快陷入永夜。那可是老老實實的死去的,她逃什麽逃?

她笑著打斷春桃的話:“好了,別說這些了,你每日裏盼著我好好兒的就成了。”

春桃笑道:“夫人說的是。”又指向一所小院兒,“夏蓮和穆姨娘就在那兒。東面是太夫人平日聽戲的地方,西面是二夫人春日最愛去的藏春塢,那小院兒原本是供人歇腳的地方。”

顧雲箏也笑了,“侯爺倒是會選地方。”

游轉多時,到了湖邊,顧雲箏見春桃有些累了,便指了指附近一個涼亭,“你去那兒歇歇腳,我自己隨意走走。”

春桃不安,“那怎麽行呢?”

“去吧。”顧雲箏笑容柔和,對於身邊信得過的人,她從來寬和以對,“你那小身板兒跟我耗不起,沒外人,就沒那麽多死規矩。”

春桃很是感動,也就不再推辭,要走時隨意一瞥,變了臉色,“侯爺來了。”

顧雲箏先是訝然,之後促狹一笑,“那你還不快走?”

“倒也是,左右也會被攆走。”春桃俏皮地笑了笑,樂得躲一時清閑。

顧雲箏站在太湖石旁,回身觀望,見李媽媽在前面引路,霍天北緩步走來。

他穿著黑色箭袖錦袍,手裏拿著把竹骨折扇,神色悠然,一面走一面觀看花園景致。

沒來由的,滿園艷景在顧雲箏眼中黯淡了幾分。其實他是從骨子裏透著清冷淡漠的人,其實他該讓人一看就覺得壓抑,卻偏偏,那份清冷都壓不住俊顏煥發出的無形光華。

顧雲箏不無戲謔的想,有這樣一個夫君,倒是件極有面子的事,何時一同出現在人前,都會引來女子的艷羨。

霍天北到了顧雲箏近前,李媽媽笑著行禮,退到不遠處。

顧雲箏問道:“侯爺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?”

“今日沒什麽事。聽說你在後花園,就過來看看。”霍天北打量著周圍環境,“景致倒還不錯。”

顧雲箏訝然,“以前沒來過麽?”

“沒有。”霍天北如實道,“只見過這府邸的地形圖。”

顧雲箏忍不住笑,能把日子過成他這樣的,滿天下也找不出幾個。隨即,她想起兩房妾室的事,和他商量:“眼下兩位姨娘開始晨昏定省了,我如果提也不提她們侍寢的事,別人難免傳出難聽的話來。侯爺怎麽看?”

“說過這件事了,忘了?”

“我當然記得。”顧雲箏沒轍地瞥他一眼,“這不是不知道怎麽跟別人說麽?再說了,我上次提的時候,跟現在不一樣。”

“怎麽不一樣了?”霍天北明知故問。

顧雲箏坦率地道:“那時候你是被太夫人勸著來內宅的,我呢,以為你不定哪日就把名下四個女人趕出府去了。現在卻不一樣,覺得你一時半會兒不會休妻廢妾,我也想踏實過日子,這些事當然也要重新與你商量。”說著話戲謔一笑,“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改變心意?對別人說你不想去妾室房裏總是不妥,我前腳說完你後腳讓別人侍寢,那我還要不要活了?”

霍天北被她這一番話引得輕笑連連。本來是讓他反感的話題,經她這麽一說,情緒自然而然地明朗起來。“也是,你總要給別人一個說法。”他思忖片刻,“你就告訴她們,是我不讓你安排這件事的。我享受不了齊人之福。”

“記住了。”顧雲箏明又問,“秦夫人若是來訪,我見不見?”

“你覺得呢?”

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
霍天北見此刻的她像只無辜的兔子,忍不住又彎了唇角,故意刁難:“我不給你準話,你到時候怎麽應對?”

“等著,等到侯爺給準話為止。”霍天北與太夫人明顯是面和心不合,與秦家的關系定然是錯綜覆雜。而秦家先後將姑侄兩個送到霍家,是顧雲箏所鄙棄的。所以權衡之後,決定先問過他的意思再行事,說白了,犯不上因為秦家惹得他不快。

“我在政務上與秦家的是非,與你無關,你怎樣都行。”霍天北目光和煦,語聲柔和,“只是,盡量還是少見秦家人,省得那些人把你帶壞。避不過的場合,由著性子應付就是。”

“嗯,我記下了。”顧雲箏對他那句“省得那些人把你帶壞”有點兒不滿,卻也沒計較。這不過是再次驗證了自己在他眼裏是個幼稚的人,隨他去就是了。他這樣是因長期的印象、感覺所致,不能輕易改觀。幸好她樂得如此,否則真有得頭疼了。

霍天北與她相形走在湖邊,閑閑問起她鋪子裏生意如何,今日都做什麽了。

顧雲箏一一答了,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,含著試探之意道:“京城裏的人都說,醉仙樓的酒菜最是美味,匯集了各地名吃,我也想去。”

“哪有女子出入那種地方的?”霍天北當然不能同意,“想吃什麽,讓下人去給你買回來就是。”

“我穿著男子的衣著去也不行麽?”顧雲箏嘀咕道,“那麽遠帶回來,再美味的東西也會變了味道。”

霍天北多看了說話的人兩眼,“倒是沒看出來,竟是個饞貓。”

顧雲箏發現他喜歡用兔子、貓這些小動物來揶揄人,斜睇他一眼,“既然知道我貪吃,不能發發善心同意麽?我又不會讓人知道我是誰。”

霍天北又細看了她兩眼,笑,“行啊。”他是想到了熠航,那孩子也是個小饞貓,對飯菜越來越挑剔了。如果她與熠航投緣,日後讓她帶著熠航出去轉轉也不錯。熠航受了不少苦,平日裏悶悶的,也只在他面前話多一些,多去外面轉轉,想來能慢慢開朗起來吧?

當然,同意此事也是因為了解她身懷絕技,出門不會吃虧。再說了,她就算不與他說,照樣能如願,他又沒閑心找人時時盯著她。

顧雲箏無從知曉他這番計較,見他同意了,先是欣喜、意外,之後自然是滿心愉悅。他不是墨守成規的人,也不要求她循規蹈矩,這發現才是收獲。至於扮男裝出門,眼下還真沒那打算。

這時候,有小丫鬟到了李媽媽近前,低聲通稟幾句,李媽媽快步過來,道:“秦夫人過來了。”

顧雲箏語氣淺淡:“說我在後花園賞花,沒時間待客。另外告訴她,日後要見我,先派人遞個信來。”

李媽媽稱是而去。

霍天北像是沒聽到一樣,說起別的事,“正房那兒,今日我已命人著手修繕,過些日子你和我搬回去住。”

“嗯。”顧雲箏只是不明白,“住在那兒又有什麽不同?”

霍天北語氣柔和,“含清閣離各處都有些遠,每日平白將大把時間浪費在了腳程上。”

顧雲箏失笑,又微微挑眉,“如果住在正房,我就想主持中饋。如果不能,住在哪兒都一樣。”她比誰都明白,主持中饋這回事,最是勞心勞力不討好,一年不知要張羅多少大事小情,能撈到的油水也有限。只有一樣好處,可以迎來送往,接觸諸多官宦家眷。這是她如今想要的,所以可以忽略需要付出的辛勞。不為這個目的,她也就不需這一番洗心革面了,盡可以像身體原主一般躲清閑。

“想主持中饋?”霍天北笑了笑,“只是擔心你三兩天就煩了,到時主持中饋的就是李媽媽了。”言下之意,是她在前面做傀儡,後面有李媽媽代她打理諸多事宜。

“這麽看不起我?”顧雲箏不瞞,斜睨他一眼,“你先讓我坐上主母的位子,再說這話也不遲。不如就在太夫人壽辰之後吧?到時候你跟她們提。”

對上她視線,他目光微凝。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,此時透著點兒狡黠,還有點兒挑釁的意味,便使得眼神分外靈動,神色分外生動。像是換了一個人。沒有多少時日,成親時她的樣子,已在他腦海逐漸模糊。

他笑意加深,“就依你,到時可不許喊累。”

顧雲箏聞言一喜,“不會,放心。”

“不怕我食言?”

“侯爺是馳騁沙場多年的人,平日必是言出必行,怎麽可能失信於我呢?”

他輕輕的笑,“聽這話,我怎麽覺得自己像是一把年紀了呢?”

顧雲箏也忍不住笑了,“我說的可是實話。”隨即意識到了一件事,“侯爺好像只擔心我不過是三天興頭,卻不懷疑我能主持中饋。”

霍天北沒來由的相信她不是說大話空話的人,“只要識字、會算賬,看賬冊、循舊例行事就非難事。至於人情來往,不是說了,你由著性子應對就是。”

既承認了她的說法,還讓她日後由著心性迎來送往,顧雲箏報以感激的笑,“記下了,到了那時候,我凡事多與李媽媽商量。”

“其實主持中饋也沒什麽意思,整日瑣事纏身罷了。”自心底,霍天北還是希望她清閑度日,與熠航親近起來,幫他好生照看。

顧雲箏笑應道:“等我膩了,就讓李媽媽代為打理。”

行至柳蔭下的石桌旁,霍天北止步落座,“讓丫鬟沏茶來。”

顧雲箏點頭應下,轉去找來一名小丫鬟,吩咐下去。

霍天北閑閑打量著她。她穿著一襲湖藍衫裙,上衫收腰、闊袖,裙子薄而多褶,行走時如春風拂過湖面,漾出層層漣漪。依然是高綰了利落別致的發髻,側臉線條柔美,鼻梁挺巧,說話時唇角含笑。

在她身後的花團錦簇,莫名顯得艷俗起來。

兩個人相對喝茶時,太夫人正在與二夫人說話,話題恰好是兩個人才提過的主持中饋的事。

太夫人笑著攜了二夫人的手,“回京一年多了,府裏的大事小情都由你打理,辛苦你了。”

二夫人不解,“娘怎麽忽然說起這樣的話來?主持中饋原就是我分內事。”

“分內事?”太夫人的笑容有點兒苦澀,“主持中饋是小四媳婦的分內事。”不論怎樣,她也不能改變自己是妾室扶正的事實。

“娘,”二夫人神色微變,“您這麽說是什麽意思?”

太夫人道:“今日小四已命人修繕正房,估摸著過幾日就搬進去住了。再有,錦安昨日提起什麽算賬的事,聽小四媳婦話裏那意思……”

二夫人打斷了太夫人的話,“她的話您怎麽能信呢?多少年都是日日習武,嫁入侯府之後,也是每日早晚練習刀劍暗器、看什麽刀譜劍譜,哪裏有時間學習什麽心算。”

太夫人笑著搖頭,“你也不想想,顧太太是個鉆到錢眼兒裏的,她耳濡目染,怎麽會一無所知?按我看,原來不問世事,是因為什麽事打不開心結罷了。她每日悶在房裏看書,你怎知她看的都是刀譜劍譜?身懷絕技之人大多有慧根,看看小四就知道了。她會的,興許比你我還多。”

二夫人神色一黯,“那您這意思,是……是要讓她主持中饋?”

“這件事,與其等著小四說起,還是我們先提出來為好。”太夫人想到了老侯爺的兄弟,“連他的叔父一家都能下狠手鏟除,且將那父子幾個從族譜上除名,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的?到底是個殺人如麻的名將,我們只能在表面上與他和和氣氣,真把他惹怒,他興許就不管不顧下了殺手。”

二夫人一想到那件事,就不由得脊背發涼,眼中盡是恐懼,訥訥地道:“說起來,二叔父子幾個到底是犯了什麽事?侯爺只說是觸犯軍法數罪並罰,即便是確有其事,他也不可能這般行事……”她一直懷疑,霍天北知道的事情遠比她想象中要多,一直擔心,霍天北有一天會對霍天賜下殺手……

太夫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安,隨即擺手打斷兒媳的話,“這些你就別管了,還是先說眼下的事。今晚你就提出來,讓小四媳婦主持中饋,把你手裏的事全接過去。”

“……”二夫人欲言又止,神色愈發黯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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